清动

【赵安】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[02]


02  极夜

太阳消失地云后。

赵启平坐进车里的时候,两人俱是一怔。

安迪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西装,V领,露出线条漂亮的颈线和纤细的锁骨。

偏巧赵启平也穿了同个牌子的衣服,男款,干净的蓝色。衬衣的领口处,白色领带打出一个极漂亮的结,落拓又帅气。

两人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。赵启平暗想,啧,品味不错嘛。

“走吧。”

安迪冲他笑了笑,缓缓踩下油门。




路灯投下橘黄的光亮。

整个城市旋转的霓虹与景观灯渐渐都亮了起来,车流灯光来往不息,一点一点地汇聚成一条金黄色的粼粼银河。

赵启平抱着纸袋,整个人放松地陷在宽大座椅里。

他精神紧绷地工作了接近40个小时,刚才在医院里还不觉得有什么,此刻安安静静地听着歌坐进车子,疲惫感才源源不断地全涌上来。

昏昏沉沉,头疼欲裂。

深秋的晚风从半开的车窗长驱直入,寒凉而悱恻。安迪伸出手,缓缓升起车窗。

“你还好吧?不舒服?”她忍不住问。

“没事。”赵启平睁开眼睛,懒懒地摇头。

“看你很累的样子。”

“习惯了。”他一手按着眉心,慢悠悠地叹气,“以前是发愁毕业即失业,现在却成了下班即加班。”

“其实你可以先睡一会儿。”安迪看他一眼,小声建议,“到了以后我叫你。”

赵启平勉强笑了笑,拖着长音应了一声。

“对了,赵医生……”

“我有名字的,美女。”他转过头,半真半假地冲她挑眉,“拜托,你到现在还叫我赵医生的话,我会很有挫败感。”

安迪笑了,她耸了耸肩,“Sorry,习惯而已。好吧,赵启平。”

“嗯。”

赵启平十分满意地挪动姿势,扬起睫毛去看她,“你刚想说什么来着?”

“哦,对,”安迪眨眨眼睛,笑起来,“我是想说,你上次提过的那张CD,魏渭也找到了,不过之前被关关借去了今早才刚还给我,出门时候就给忘记了。你如果要的话,我想我可以去楼上拿给你。”

赵启平精神一振,“魏兄简直小叮当啊。”

安迪也被感染地笑起来,她歪了歪脑袋,语调格外轻快:“我去拿给你。”

空气像被撒上了一把滚烫的咖啡末。

点点路灯的亮,一晃而过。

浮光掠影。




赵启平生怕再遇见曲筱绡,没跟着上楼。

安迪直到走出电梯时,脸上还挂着浅笑,黑瞳被夜色映得温柔,像星光。

2202和2203都是一片寂静。

小曲还没回来,樊小妹一家也难得消停。

安迪舒了口气,正欲开门,忽然就听见楼梯间传来“扑通”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。

楼道里的白色贴瓷,反射出极寒的冷光,银晃晃的发着亮。

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,警惕地抬了抬眼,才极其小心地一步一步靠过去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厚重的门被推动,发出尖锐的声响。

楼梯口的冷风呼啦啦灌进来。

惊雷。

“伯父!伯父——”

安迪万分惊慌地跑过去。樊胜美的父亲正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倒在楼梯口,双眼紧闭,脸色难看。

楼梯间光滑的地面反射出安迪惊恐失措的脸,她转身出去用力地拍打2202的房门,语调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
房间里,樊胜美的母亲正紧闭着卫生间的门,她将温热的洗澡水哗啦啦地浇在小孙子的身上,雷雷任性地不断大喊大叫。玩具鸭子颤巍巍地飘浮在水面上,极致明亮的金黄色,来回摇晃。

安迪拍门无果。

樊父还无知无觉地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,牙关紧咬,面色可怖。

夜风长驱直入,令人背脊发寒。

安迪急得指尖都在发颤,她慌慌忙忙地按上电梯,掏出手机就打给了赵启平。还好还好,他就在楼下。

“你别着急,我这就上去。”

赵启平低沉的嗓音透过线路,显得更加坚定而有力,他说,“等不及救护车了,我们先开车送他去医院,你给邻居打个电话,通知她。”

“好。”




樊胜美带着母亲很快赶来医院。

她此刻见到安迪,全然顾不得之前的矛盾摩擦,冲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她手臂,急问:“安迪,我爸呢,他怎么样了?”

安迪下意识地一僵,但此时又不便即刻收回手臂。

正在和医生低声交谈的赵启平却几步走过来,动作巧妙地隔开了她们俩,他低头对樊胜美说:“伯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,但是问题很严重,具体还要等待检查结果。陈医生就在那里,一会儿他会告诉你具体情况。”

“谢谢,”樊胜美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盈盈的泪水,无可解的迷惘与哀愁,“谢谢你们,真的,安迪要不是你……”

樊胜美的母亲在旁边一直哭一直哭。

安迪摇头,简单却条理清晰地将经过说了一遍,最后告诉她:“我已经预付了一笔费用,稍后会再取些钱过来。”她飞快地打断了樊胜美的欲言又止,语气斩钉截铁,“不要说不。”

樊胜美一怔,眼泪“刷”地流下来。

她移开眼睛,泣不成声。

安迪已经快步离开,背影单薄而美丽。

玻璃窗外,巨大的月亮悬在沉蓝的夜幕中,如同精美的布景将人间都照成一出悲惨的话剧。




医院,向来是充斥离合悲欢最多的地方。上苍的悲悯和残忍,都在这里一并存在,尽致淋漓,又全无余地。

赵医生也算看惯了金钱与生命较量的人。但可惜,他至今不怎么学得会铁石心肠。

再晚一些的时候,赵启平将情况交待好后就走出了医院,他并不认识樊胜美,但也不忍再去这旁观人间末日般的场景。

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安迪,彼时,她已将一切都交给奇点处理,自己正坐在医院的长椅上,望着外面林立的摩天大楼群发呆,坚硬的石头森林将城市的天际线勾勒成闪亮又锋利的形状。

赵启平脚步顿了顿。他看见她柔软的发丝被夜风吹动,蓬乱地扫过下颌。她还穿着那件蓝色的外衣,在深秋的晚风中显得有些单薄。

“安迪。”

他走过去。

“解决了?”安迪闻声抬起头,看他。

“差不多。樊胜美的妈妈松口了,魏兄还在和她们谈。”赵启平笑了笑,坐到她旁边,“其实我原本还在奇怪魏兄今晚为何显得有点陌生,原来你们是早得到情报不忍樊胜美一个人背着全家的债务,才想设法套出她哥哥的房产证来。魏兄演技不错。”

安迪点头,“房产证先放在奇点那里,具体怎么处理,还是等伯父手术结束,一切尘埃落定后,再让她考虑。”

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,小声说,“樊小妹家里的事情我插不上手,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,但大家都是朋友,能帮的我还是想尽力去帮。”
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赵启平说。

安迪低下头,望着前方灰色平坦的地面,低声说:“只是剩下的太多事情,还是需要她真正冷静下来,自己去做。”

对于人生中惨烈的角落,外人任何的安慰都只能是隔靴搔痒,从来都不能真正救人于水火。这一点,安迪实在是再清楚不过。

她总是这样冷静的。

也许是本性,也许只是习惯,冷淡的外壳严丝合缝地保护住内心,把自己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。她的理智总能如同高配置的精密电脑一样,不肯停歇,咔嚓运作,运筹千里。

于是,在所有人眼中,她永远能是那个凌厉果断,坚硬强大的安迪。

赵启平低低叹息一声,他说:“别担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安迪笑了笑,她把被吹乱的头发夹到耳后,没有说话。

风又大了些,茂盛的枝叶发出哗哗地声响。赵启平把外衣脱下来,递过去。

他笑起来,暖意洋洋,“不要说不。”

安迪一怔。

“口袋里还有好东西。”他眨眼,语气倒像是在哄小孩。

安迪无奈,她接过来,把手伸进口袋里。

几颗话梅,和软糖。

小小的,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。

安迪偏了偏头,没忍住笑出声来。

“赵启平,你总不按常理出牌。”她说。

赵启平微笑地低头看她。

“哪能什么都按常理出牌啊,生活分分钟都四平八稳的话,该多没劲。”

他笑起来,一双眼睛像是两个漂亮发光的小小星辰,“毕竟,从来也没有既定的人生轨道,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,就好像,你也许足够坚强,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软弱。”

安迪抬起头来。

“甜食总能让人愉快的。”赵启平半真半假地解释,他拿出其中一枚灵巧地剥开糖纸,“真的,特别是在心情低落的时候。”

“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安迪瞪他。

“我知道啊,可是一直冷静多累啊。”赵启平不以为意,他把糖直接递到她嘴边,“偶尔也当一次小孩子,有什么不好。”

剔透的糖纸还亮晶晶的,在路灯下折射出洋溢流光。

赵启平很挺拔地站在夜幕下,高大的轮廓被阴影没去一半,剩下一半暴露在光线里,显得和煦又温柔。

安迪终于抱紧了衣服,眼眶在寒冷的夜风里迅速被吹得发红。

软软的糖果一点一点地融化在舌尖。

话梅味道的甜蜜与酸涩。

“谢谢你。”她笑起来。





夜深,人静。

魏渭带着樊胜美走出医院的时候,已经接近凌晨。

赵启平从安迪的车里出来,笑着和奇点打了招呼,就哈欠连天地摆摆手,表示今晚准备就在医院过夜。

安迪把外衣递还给他,站到奇点身边。

赵启平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路灯下,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缩成了漆黑的一个点。

“赵医生,”樊胜美再次向他道谢,语气诚恳,“我父亲的事情,就麻烦您多费心了。”

“放心。”赵启平点点头。

“那我们走了,”魏渭冲他挥挥手,替安迪拉开车门,“你也快回去休息吧,很晚了,我们改天再约。”

赵医生也笑了一笑,“好啊。路上小心。”

安迪从他身旁走过去,坐进车里。

夜晚的风从远处吹来,悄无声息地把温度从皮肤上迅速带走。

赵启平看着她精致的侧脸不动声色地消失在缓缓升起的车窗背后,黑色玻璃上倒映出他自己的模样。

他拿着安迪递回来的外衣,在路灯模糊的光线下,看着黑色的轿车缓缓前行,最终汇入发光的车流。

消失不见。

“拜拜。”他在心里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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